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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白喜欢逛菜市场。

她愿意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逛八市，站在各类蔬菜瓜果堆成小山一样的菜市场里，特有满足感。

看到新鲜蔬菜，就忍不住买回家。

为此，余州总嫌弃她，明明是职场女精英，却像个饭馆老板娘。

她每次都说，饭馆老板娘有什么不好啊？

余州是林秋白的男朋友，在一起六年，原计划28岁结婚，结果因为种种原因一推再推，再过几个月林秋白就30岁了。

从前，她着急，现在反而无所谓了。

余州也没再提过结婚，两家人倒是催得急，但当事人不急，能有什么用呢？

林秋白在心里甚至，不想嫁给余州了。

02

认识老何，是在她跟余州出差的时候。

起初，林秋白很喜欢煮饭，三年前跟余州同居之前，她就憧憬着去买厨房用具，过烟火气的小日子。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林秋白日日洗手作羹汤，下了班也要跑去买菜，做完饭已经快9点。

没几天余州就开始叫外卖了，或者在楼下小餐馆吃。

下厨的人最怕没人吃饭，所以久而久之林秋白也觉得没意思，现在她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煮饭了。

上周，她跟余州因为一点小事起争执，刚好余州去出差，她心情很差出门闲逛的时候，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

随便点了番茄牛肉，却让她的舌头惊艳了。

坏心情顷刻消失，结账的时候特地往里面瞟了瞟，只见一个穿着条纹衫的男人，正在切菜，神情专注。

接着一周，林秋白下班后都特地坐公交车来这家小饭馆吃饭。她才注意到饭馆的名字，很普通，叫老何饭馆，装修也普通，只有几个座位，唯一的特点是，整洁干净。

而老板老何，看起来也不像个饭馆老板，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有一点点的啤酒肚，手臂上纹着与他不相称的一朵玫瑰，他几乎没什么表情，也很少跟客人说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吃什么，要不要辣，只能现金付款。”

直到第四天，他才注意到林秋白，问她，“你怎么天天来？”

林秋白没来由的有些慌，迟疑地说：“因为好吃啊。”

老何微微地翘了翘嘴角，转身进了厨房。

03

在菜市场遇见老何时，林秋白有些激动。

她远远看着他，在菜市场里如同鱼在深海里游窜，她跟上去打了招呼，老何却仿佛不认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她。

“你也来这里买菜啊？”林秋白大声问。

老何点头，“菜市场比较新鲜。”

林秋白笑了笑，在喧闹的菜市场里，两人说话都扯着嗓子喊，然后他们一起走出菜市场，一起去公交站等车。

林秋白买了番茄和牛肉，想跟老何请教怎么做，他有点害羞的样子，只说，没什么特色，随便做的。

林秋白又问，“那你为什么开饭馆？”

老何又露出害羞的神情，挠挠头：“因为我不会做别的。”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车一直没来，林秋白跟老何一问一答，两个人忽然间就从陌生人，有了朋友般的交情。

不知道老何怎么想，但在林秋白的心里，他已经是朋友了。

但是，余州很快就出差结束了。

在一起太久的好处是，分别两天就忘了上次的不愉快，余州还给林秋白带了礼物，两人一起在楼下饺子店解决晚餐，然后一起回家。

晚上，林秋白跟余州温存完，他去洗澡的时候，她站在窗前看星星，但其实这个城市早已经看不见星星了。

她只是望着窗外，灯火映入眼帘，夜风拂进窗来，她浑身一颤。

才发觉，已经是深秋了。

04

林秋白没有再去老何的店里了。

因为，余州说不如结婚吧，林秋白没有理由拒绝，两家人听说后，欢天喜地开始商量婚事。

最终，婚期定在第二年四月。

林秋白没什么期待，也没怎么参与，忙着公司的年底活动，余州也是，每天忙着业绩，希望多一些年终奖。

秋天一点点被冬天吞噬，到一月底，终于下了一场大雪。

林秋白是在朋友圈里“重逢”老何的，是一个很少联系的朋友，发了一条朋友圈，称赞这家店的番茄牛肉。

她认出那是老何的店，照片里有老何模糊的影子。

林秋白的心猛然一动，像冰冻了一个冬天的湖面，忽然裂开了一条小缝，有温热的泉水一点点流进去。

林秋白忽然疯狂地想要到老何的饭馆去，她只想坐下来，吃一顿他做的饭。

但她，最终没去。

过完年之后，日子过得飞快。

两人工作忙，父母帮他们把婚礼所需都备好了，但仍有一些小事需要他们亲自去做。比如写请柬。

林秋白跟余州，随便在网上订制了请柬，各写各的，仿佛结得不是同一个婚。写到一半，朋友说，现在都用电子版了，把婚纱照放上去就好了。

林秋白愣住，她才发现，她跟余州连婚纱照都忘了拍。

朋友笑，“你到底是不是要结婚的人啊？”

林秋白盯着这句话，出了很久的神。是啊，她即将嫁给余州了，他们也算从校服到婚纱，修成正果。

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觉得快乐。

她停下来问余州，婚纱照怎么办？

余州没抬头说，“要不，就不拍了吧，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个仪式。”

林秋白愣了愣，“那也干脆不要结婚了吧。”

余州抬头，给她一个嘲讽的眼神，小声说：“又发什么神经……”

林秋白放下笔，转身进了洗手间，委屈，不甘，痛恨，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眼泪像水一样涌出来。

余州继续写请柬，林秋白在洗手间哭到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等她洗完澡出来，余州已经睡了。

05

林秋白，最终还是没能嫁给余州。

就在婚礼前一个星期，林秋白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把余州还给我，我才是他女朋友。”

充满了嫉妒的，幼稚的口吻。

林秋白没回消息，晚上等余州睡了拿出他的手机，在聊天记录里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女孩。

点开女孩的朋友圈，是个年轻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她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是从余州那次出差开始的，两人发生了关系，对方是个在校大学生。

林秋白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生气，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余州出差回来会提结婚了，因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又难舍这多年的感情，所以只能用结婚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林秋白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余州，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

她不禁泪流满面。

天亮之后，余州清醒过来，林秋白把聊天记录递给他，他愣了愣没说话。

林秋白抢先说：“我们分开吧。”

余州始终垂着头，好久才抬起脸，“好。”

两人说完都没动，空气里静得像被按了暂停键，最后，是林秋白起身出了房门。

晚上下班回来，两人各自通知父母，然后解释，最后挥手说再见。

即使不爱了，两个人分开亦会有牵扯之痛，但林秋白知道，这些痛迟早都要经历。

林秋白没回家住，而是租了间老城区的单身公寓，距离八市很近，她忽然觉得日子鲜活起来。

公寓楼后面是一条小街，早晨出门时油条摊炸油条，水果摊摆着鲜亮的水果，人们互相寒暄，小贩吆喝自己的小摊。

下班后，林秋白会去八市买菜，再回公寓煮饭。

遇见老何，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远远看见老何拿着一把新鲜的茼蒿，跟老板娘讲价。

林秋白站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他的眼睛亮了亮，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林秋白忽然就笑了，“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天起，林秋白又开始去老何的店里吃饭了。那天，她忘了带钱，老何说明天再给也没关系。

林秋白笑了，“你为什么不弄个微信二维码。现在带现金的人很少了。”

老何有些窘，“懒得麻烦。”

林秋白又笑了，一个每天坐车去八市买菜，自己开饭馆的人，居然会觉得麻烦。

她脱口而出，“我帮你啊。”

老何说：“好啊，那今晚这顿我请。”

于是，林秋白问老何要微信二维码，才知道老何连微信都没有，他用的是老掉牙的qq。

她笑他，“连我姥姥都会用微信了。你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

老何尴尬地笑了笑，林秋白帮他申请了微信，打印了二维码，贴在墙壁上。

她贴不好，老何跟隔壁借来胶带，两人一起贴，林秋白贴完的时候，才注意到她跟老何的距离，只有不到5厘米。

倏尔，仿佛有一群小鹿从心上追逐而过，老何立即后退，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谢谢。

林秋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好像有花开了。

06

老何的饭馆火了。

因为某位网红误入，在抖音上拍了个小视频，前来吃饭的人，排成了长队。林秋白下班来吃饭，莫名其妙就帮起了忙。

一直忙到深夜，老何强行关店，林秋白两脚发软，摊在桌上，老何给她倒了杯水，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去做饭。

林秋白回头看他，只见他认真地炒菜，菜香一丝丝飘过来，她用力嗅了嗅，闻见了她想要的烟火味。

这时，老何看过来：“别着急，马上就好。”

林秋白忽然酸了鼻子。

之后，每天林秋白都来店里帮忙，还让老何招两个服务员，老何却说，他准备关店几天。

林秋白愣住，问他为什么，现在趁着网红效应，可以多赚点钱。

老何说，太累了，活那么累做什么。

林秋白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人。

老何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关门了，林秋白说，那我晚饭没着落了。

老何说：“没事啊，我可以给你做。”

林秋白愣愣地看着他，老何立即尴尬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前阵子多亏了你帮忙……”

“你喜欢我吗？”林秋白打断他。

老何脸红了，许久才开口：“喜欢。”

林秋白望着他，“给我做饭吧。”

老何愣了下，进了厨房。他洗菜，切菜，脸上有隐隐的笑意，林秋白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愿意，给我做一辈子吗？”

老何的背僵了僵，“我愿意。”

林秋白笑了，眼眶却红了。

07

又到秋天。

林秋白带老何回了趟家，父母自然反对，老何大林秋白9岁，马上就快40了，而且只是个开小饭馆的。

林秋白态度坚定，从未有过的坚定说：“就他了。”

父母拗不过，加上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只得点头。

立冬那天，林秋白跟老何低调地领了证，从民政局回来，老何就直奔菜市场，说立冬要吃饺子。

然后两人买了食材，风风火火地回到饭馆，一人做馅，一人擀面，在天黑之前，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饺子。

林秋白看着氤氲在热气里的老何，快乐从心底流淌出来。

老何问，“你为什么会选我？”

林秋白说：“因为你会做饭。”

老何显然不喜欢这个答案，眼神立刻暗淡。

林秋白笑了，“因为，我喜欢你呀。”

老何愣住，笑得特别开心。

林秋白也笑了，两人一起吃饺子，外面凉风四起，但一点也不冷。

几天后，林秋白收到了余州的电话，听说她结婚了，恭喜她，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秋白寒暄几句，挂断了电话。

其实，她从未怨恨过余州，因为，是她的心先放了手。

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对老何的心意，但在跟老何重逢的那一刻，她就懂了。

所以，当看到那个女孩的微信时，她其实松了一口气。

此刻，她终于明白，有时候结婚也需要冲动，漫长的恋爱只会让人失去热情，这世上大把的人，被婚姻束缚，结婚证应该是爱情的证明，而不是爱情的围城。

她也曾想过，如果之前真的跟余州结婚，那她的生活会是怎样？

但也只是想一想就过了，因为没去选择的，都是错的。

而她嫁给了普通的老何，成了普通的饭馆老板娘，就像梦一样。

而她，却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