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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场暗恋,我被判了十年

1周逢认识林雨蔷,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她还小,住在街尾的小院子里,他同她哥哥林雨辉是同学,毕业后两人都在厂里谋了一份差事。林雨蔷放学后,会去厂里找林雨辉载她回家。周...

因为一场暗恋,我被判了十年

1

周逢认识林雨蔷,是很多年前了。

那时,她还小,住在街尾的小院子里,他同她哥哥林雨辉是同学,毕业后两人都在厂里谋了一份差事。

林雨蔷放学后,会去厂里找林雨辉载她回家。周逢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到林雨蔷是什么时候,她似乎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他的人生。

林雨蔷是个不太爱笑的女孩,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穿着校服,整个人苍白而消瘦。

第一次跟她说话,是某天她来找林雨辉,可他下午感冒提前下班了,走前叮嘱他,等妹妹来了帮忙送她回家。

周逢爽快答应下来。

平时里,她是六点十分到厂门口来,这才五点半,他已经焦急不安,不时抬头看向厂门口。

厂门口有一丛半人高的艾蒿,盛夏时正一片苍绿,如果林雨蔷来一定会路过这里,于是那半个小时,那些艾蒿像是长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开始想,等下要怎么跟她说。

在六点十分时,她终于来了,周逢已经下班了,站在院子中央,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向里面搜索。

方才所有预演的对话都没实现,他想叫她的名字,才发现是第一次叫,喉间生涩,但在流淌出她的名字时,变得无比温润。

他说,“雨蔷吗?你哥他生病先回去了,让我送你回家。”

林雨蔷回过半张脸看着他,略略地点头。

周逢推着自行车的手,已经汗湿了,他推着车走向她,她微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他把车停在她面前,她就像只蝴蝶般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车上因为有了她的重量,而变得稳当,如同此刻周逢的心。他对她的记忆,是从这里开始变得深重的。

厂在郊区,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起风时,能闻到清清的麦香。

当时,周逢并知道身后的林雨蔷究竟是什么神情,而她坐在他的车上,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然而,后来他回忆起这一幕,自动变成了第三视角。

林雨蔷的长发纷飞,低眸浅笑,薄薄的夏风吹动他们的衣衫,两旁的麦田在风中摇曳。

美好的,像一副油画。

2

那之后,周逢跟林雨蔷才算真正认识。

林雨蔷再来找她哥哥,见到他也会叫一声周逢哥哥。对于这个称呼,他既欢喜又惆怅,比从前亲近了,却好像又更疏远了。

三人偶尔会碰面,一起去喝甜汤,大概是性格原因,周逢跟林雨蔷之间始终像隔着透明的墙。

不久后,因为工厂迁移去临县,林雨辉升职一起调走,而周逢换了一份工作。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逢都没有再见过林雨蔷。

直到半年后,他正在怀远路买东西,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回头对上一张清冷但好看的脸。

见他回头,她露出微微的笑意,叫了一声周逢哥哥。

是林雨蔷,不过半年光景,她变得大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形容,周逢一时没想出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林雨蔷说,她已经高考完了,今天刚去填了志愿。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眸随着她的笑流转,他忽然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变了,原来她是长大了,从少女到女孩之间的蜕变,想到这里,周逢的心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握住。

他没来由的欣喜,然后蓦地羞赧起来。

林雨蔷全然没发觉,两人经过一家奶茶店,说要请他喝奶茶。

周逢正欢喜,她忽然哀伤地说了一句:“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

“为什么?”周逢问。

林雨蔷喝了一口奶茶说,因为他们要搬去漳安了,等暑假结束,她就要去外地读书了。

漳安,是林雨辉在的城市,虽然不远,但也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周逢仿佛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他跟林雨蔷的距离。不仅仅是这里到漳安,还有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之间的差距。

所有的欢喜,在心里化作一团气,憋在心里,只觉得无比的痛。

一向不喜欢甜食的周逢,喝光了奶茶,两人走出门的时候,起风了,就像那次他载她回家一样。

可他知道,不会有以后了。

走到路口时,林雨蔷忽然停下来说了一声,再见。

周逢艰难地回了一句,再见。

3

一年后,周逢也去了漳安。

林雨辉已经升任车间经理,是最年轻的干部,他请周逢喝酒,两人在大排档聊到凌晨。

林雨蔷的名字,到周逢嘴边几次又咽下去,临近散场也没能说出口。

最后,是林雨辉忽然提到了妹妹。

“对了,我妹她恋爱了。”林雨辉边说边走,用一种哀伤地口吻说:“总感觉她还小,转眼就长大了。”

见周逢不作声,林雨辉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吓了他一跳。

他慢半拍地说:“是啊,时间好快。”

林雨辉本想从他身上找点共鸣,可想到周逢是家里独子,大概不会明白这种他这种当哥哥的心情,于是也不再说了。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晚风吹来,周逢只觉得鼻子发酸。

周逢开始白天在机械厂里上班,晚上读夜校,日子忽然紧凑而充实了。夜校里,也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但没有像林雨蔷那样的,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孟苇苇是个例外,她长得漂亮,笑起来一脸磊落,还有两颗大大的梨涡,很快就跟周逢成了朋友。

那是周日,周逢下班时,孟苇苇来找他,说要一起去吃火锅。然而走到门口,却看见了林雨辉,以及他身旁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下意识跟孟苇苇站远了一步。

“雨蔷放假了,我说你来漳安了,她非要来看你。”林雨辉说。

“好久不见。”这一次,她没叫他周逢哥哥。

周逢心里忽而生出一种欢喜,见林雨辉打量孟苇苇,便给他们做了自我介绍,说是夜校的同学。

林雨蔷一听他在读夜校,来了兴致。

仿佛是自然而然地,林雨辉跟孟苇苇走在了前面,而周逢跟林雨蔷落在后面。四个人一同去吃火锅。

路上,林雨蔷一如从前安静,周逢也不说话,晚霞渐渐消散,一枚弯月悬在半空,两人没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仿佛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而前面的林雨辉跟孟苇苇聊得热火朝天。

有时候,周逢真羡慕林雨辉这样的性格。

4

很快到了火锅店,四个人吃着火锅,气氛渐渐暖起来,孟苇苇和林雨辉很快熟络,两人抓住一个话题,能聊得停不下来。

周逢给林雨蔷倒果汁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周逢哥,你女朋友真可爱。”

周逢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孟苇苇,“不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孟苇苇忽然勾住周逢的脖子,“来,帮我倒杯果汁。”

周逢看了一眼林雨蔷,她垂下头把玩手里的杯子,话题没再继续,或者他不知如何解释。

然而,后来很多年后,周逢回想起这一幕,仍耿耿于怀。如果,当初他能说清楚,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这席饭吃到很晚,四个人披星戴月地回家去。

周逢骑车送孟苇苇回家,走前看了一眼林雨蔷,她站在哥哥身边,目光却在他身上。

“周逢哥,再见。”

不知是因为月光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林雨蔷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好像蒙着一层冷光。

孟苇苇拉着周逢的袖子要走,他再转身的时候,兄妹二人已经走远了,很快溶身于夜色。

周逢总觉得这次见到林雨蔷,感觉不一样。

晚上,他在脑海里反复咀嚼林雨蔷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尤其是在她误会孟苇苇是他女朋友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哀愁。

这意味着什么,他自然知道,可是他不敢相信,亦不敢确定。

林雨辉说过,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5

很长一段时间,周逢都没见过林雨蔷。

家里开始催着他相亲,24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已然不小,在这样的边缘小县城里,若没有去读书,自然是要成家立业。

在周逢跟家里人周旋的时候,林雨辉跟孟苇苇谈起了恋爱,他退出三人行,一个人上班,上夜校,日子忽然静下来。

在这种时候,他越发想念林雨蔷,想起那次他骑车载她,她飞扬的长发,和风吹起的麦浪,以及他心里惊天动地的欢喜。

可是,他知道,她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人生。

那天是半夜,周逢已经睡下,手机铃声划破静谧的秋夜,一接通林雨辉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窜出来。

他说,“走,跟我去遥城。雨蔷出事了。”

周逢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来不及问什么事,匆匆披了件衣服。林雨辉骑了一辆摩托车来接他,他看见林雨辉眼里有泪光,什么也不敢问就坐上去,心紧紧揪住。

漳安到遥城,150公里,他们骑了三个半小时,到遥城时天已经蒙蒙亮。

他们是在一个小旅馆里找到林雨蔷的,她身上裹着床单,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一见到林雨辉就大哭起来,见到身后的周逢时,哭声戛然而止,而是把脸埋在哥哥的胸口。

周逢下意识移开目光,手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别怕,哥在。”

林雨蔷低声饮泣,“他骗我说他失恋了,一个人在旅馆发烧了,让我帮忙送点退烧药。我一进来,喝了他递过来的水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逢的心一沉,才明白过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雨辉气得发抖,“他人呢?在学校里吗?”

林雨蔷点头,又摇头,“你别去找他,不要……他说他拍了我的照片......”

“那我们报警。”

林雨蔷依然摇头,眼泪忍不住地滑下来。

周逢懂得她的顾虑,女孩子的名声,但林雨辉的暴脾气不能忍,跟周逢说,让他陪着林雨蔷,他去找人算账。

林雨蔷忽然猛地摇头。

他知道林雨蔷的顾虑,这种时候她最不相信男人,最终,林雨蔷回了学校,周逢跟林雨辉却没回漳安。

没多久,他们就在学校的宿舍楼下,蹲到那个男生。

6

林雨蔷听到消息,赶出来的时候,周逢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那个强暴林雨蔷的男生,在一个小时前,死在了周逢的手里,他跟林雨辉本是想教训他一顿,却不想失手了。

周逢推他的时候,他后脑勺撞到了墙角,当场没了呼吸,围观的人报了警,警察一来,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周逢见状,让林雨辉赶紧离开,直到被铐上警车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后悔。

林雨蔷出来时,警车已经开走,只留下一群围观的路人,和一滩血迹,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雨辉从人群里出来,拉着她直奔警察局。

林雨辉说,如果跟警察说明情况,保留林雨蔷被强暴的证据,周逢的刑罚会减轻,但是周逢不答应,事已至此,无非是多两年少两年,何必再把林雨蔷搭进去。

一旁的林雨蔷已经泣不成声。

“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你们……或者,去报警。”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然而,最终林雨蔷还是站了出来,当众说出她被被害者强暴的事情,警察也从他的手机里找出没来得及删除的照片,照片上林雨蔷明显已经不省人事,更落实了他施暴的罪证。

最终,周逢因为斗殴过失杀人,手段残忍,但事出有因,原本要被判15年,改判了10年。

因为是大学生遇害,上了新闻,所以林雨蔷被强暴的事情,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她不得不从学校退学。

7

十年一晃而过。

周逢出狱那天,阳光明媚。由于他在外地服役,最近才转回来,因为表现良好,提前三个月出狱,他谁也没通知,默默里回了漳安。

如今的周逢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一如从前清瘦苍白,眼里带着不经意的怯意,世界变化很快,楼更高了,车也更多了,他站在路口,忽然有些茫然。

他左思右想,也没去找林雨辉,他们大概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林雨蔷大概也已经结婚生子。

直到几天后,他买了新的衣服,逐渐适应这个新世界之后,他悄悄来到了林家楼下,他没等到林雨蔷,却看见了孟苇苇,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很快林雨辉也下来了。

他穿着西装,意气风发的样子,开着一辆宝马,周逢犹豫几次也没上前打招呼,转身想走的时候,却被林雨辉叫住了。

“周逢,你,你提前回来了?”

林雨辉的声音充满惊喜,周逢缓缓转过身,还没张口,就被林雨辉抱住了,两个男人当即红了眼眶。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林雨辉说完,招呼儿子叫周逢叔叔。

周逢的心,忽而一软,望着楼上欲言又止。

林雨辉看穿他的心思,说;“雨蔷她不在。”

当年,他从周逢知道妹妹出事后的反应就猜出了他的心意,不由感慨,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周逢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没,她是不是也当妈妈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谁知道他的心有多难过。

然而,林雨辉却告诉他,林雨蔷一直在等他。

周逢愣住了。

8

当年,周逢进去之后。

林雨蔷退了学,回漳安找了一份工作,三年后,父母暗示她去相亲,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谁也没问,但谁都知道她为什么不肯结婚,久而久之,也便不再劝了。

周逢,是在遥城见到林雨蔷的。

她还是像当年那样,穿着素色的裙子,沉静如莲,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泪流满面。

因为周逢快出来了,她早早来了遥城,租了房子,等着给他接风洗尘。

周逢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两人隔着十年的光阴,疏离像空气一样包围着彼此,她纵然没有结婚生子,但与他又有何关系。

对比周逢的怯怯,林雨蔷倒一脸坦然,“周逢,跟我回家吧。”

周逢愣住,无论是林雨蔷的称呼,还是她握住他手臂的手,都让他像一尊石像,愣在原地。

周逢说:“你不用愧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更不用可怜我。”

林雨蔷笑了,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十二年前,林雨蔷18岁,喜欢上了哥哥的同事,明明可以坐公交车回家,却选择去找哥哥,坐哥哥的自行车回家,有一回,哥哥生病请假,那个同事送她回家,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却觉得有两个小时那么长,她到现在依然记得,那天傍晚,晚霞遍布,风吹起他的头发,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

她差一点,就从身后抱住了他。

但那时她性格内敛,最终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双手。

后来,哥哥调去了漳安县城,她参加了高考,跟他许久都没机会见面,高考结束后,她听哥哥说,他也来了漳安,于是打听到他工作的地方,假装路过见到了他,为了能多呆一会儿,她还请他去喝了一杯奶茶。

再后来,她从遥城放假回来,打着幌子和哥哥去找他,却见他身边站着个漂亮的姑娘。他们一起吃饭,她只觉得无比难过。

不久后,她回学校就出了那件事,当她看见他站在哥哥身后时,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看见了她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

最终,他为她过失杀人,她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感情。这十年来,她一直在等他……

“那当年你哥哥说你在大学已经有男朋友了......”周逢被狂喜席卷的同时,终于问出多年的疑问。

“那是个误会,当时他问我在大学有没有谈恋爱,我只说我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就默认我有男朋友了......”

林雨蔷还没说完,就被周逢拉入怀里,两人紧紧抱着,泪流满面。

周逢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来在他爱着她的时候,她也同样爱着他,两人都因为性格内向,而将感情深埋于心。

林雨蔷还如从前羞赧,在他耳边低声说:“只要他不嫌弃我,我愿意余生奉陪。”

周逢的心,像被棉花击中,“他当然不嫌弃,只是万一他不止十年,是二十年,三十年呢?你也等吗?”

林雨蔷笃定地答:“等。”

周逢把她抱得更紧,没有人知道,当时他是为了她,才把调去漳安的升职机会给了林雨辉,却不想她要去外地读书了,而现在,他们紧紧拥抱着。

他想,也许这都是命运,注定了他要与她此生纠缠。

9

一年后,周逢跟林雨蔷低调地结婚了。

林雨蔷教他用微信,用线上支付,而周逢跟她讲在监狱里认识的人和故事,两人一起买菜煮饭,一起出门散步,看流云散去,看花晨月夕。

因为周逢没有工作经历不好找工作,林雨蔷教他尝试做自由职业。

有时候,林雨蔷也会问周逢后悔吗?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

失去了十年自由,却换来与她余生相伴,这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从前,周逢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若有人问我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但从今以后,他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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