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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摸摸我

在这个结婚之前上N次床也不会被耻笑的年代,28岁的杨沐还是处女。倒不是她思想保守,她知道性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她长得难看,她眉眼周正,是一个...

你摸摸我

在这个结婚之前上N次床也不会被耻笑的年代,28岁的杨沐还是处女。倒不是她思想保守,她知道性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她长得难看,她眉眼周正,是一个正常、普通、高挑的女孩子。

她每天把有氧和力量锻炼安排得妥妥当当。她的散打教练在省里拿过奖,她的散打也厉害。目前她正在学击剑,她穿上击剑服和男孩子没什么区别。她的同事们都说,嗨哟这种女人谁敢娶,没胸没屁股,在家打架也打不赢她。

杨沐无所谓。她好像天生没这根弦。

直到有一天,她父亲胃出血,必须做胃底食管静脉结扎手术。她妈走得早,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女孩子给父亲端屎端尿多少有点尬。这时和她一起健身的一个男孩忽然说:“我去照顾你爸吧。”

多么突然。

她慢慢才想起他们是有多次交集的。男孩要过她的电话,跟她说过自己的童年,在练散打时她一直说不要他让着她,但是他出拳明显让着她。他还搭过她的车回家,路上推荐过他喜欢的歌。

朋友说:“他肯定是喜欢你啊!”

杨沐:“这就是喜欢?”

朋友说:“我怀疑你得去医院查一下,你是不是缺乏雌激素?”

杨沐脑子有点乱了。这该怎么办呢?她真的得试着喜欢一个男人,否则就不太正常。可是父亲住院这件事,请个护工就可以解决,真的要去麻烦一个她之前并没有上心的男孩子吗?

第二天她在健身房签到的时候才注意到男孩的名字,他叫陶迁路。

2

陶迁路的电话总打过来,追问杨沐的父亲到底在哪儿住院。他说他攒了两年的年假没休,来照顾她父亲没问题的。

杨沐把他的相片从朋友圈里扒出来,放大看。会爱上吗?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人啊。瘦高个儿,方脸,眼距稍微有点宽,如果再宽一点就会像弱智。她为自己的想象力笑起来。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答应他,毕竟他非常真诚。

陶迁路申请多次之后,杨沐应下了。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件很离谱的事,两个人都离谱。女方,对男方没有感觉;男方,从普通健友的关系,贸然进阶到照顾女方的住院父亲。他们之前甚至都没有过任何表白,杨沐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总之它发生了——两个在健身中心结识的、不太熟的人,忽然变得似情侣非情侣。陶迁路以杨沐的好朋友自居,得在医院照顾杨沐的父亲12天。等这12天过去,他们一定会发生质变。要么开始谈恋爱,要么一言不合翻脸。没有谈过恋爱的杨沐有些惶然,这是省略了步骤,还是爱情压根没有固定的步骤?

当时还在疫情期间,陶迁路作为陪护领了一个手环,这意味着其他人不能再进病房区。杨沐对父亲的关心只能靠陶迁路传达。手术做了,很顺利;叔叔还不能进食,瘦了一些;今天叔叔可以吃流食了,你要不要视频电话?

杨沐的父亲在视频里夸陶迁路细心周到,那笑容绝不是单纯被照顾得很好,而是对晚辈的一种满意。杨沐看着父亲的惊喜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敢说,其实她和他连手都没拉过。

3

杨爸出院后,杨沐对陶迁路怀着巨大的感激。如果按护工给他算钱的话,陶迁路的奉献撑破天值四千块钱,可是有些事情不能用钱算。真诚能用钱算吗?时间能用钱算吗?真情能用钱算吗?都不能。他们不是出售与购买,他们有渴望与接纳。

把父亲接出院后,杨沐请陶迁路吃饭。她让陶迁路挑地方,陶迁路挑了一家米线店。正是杨沐也喜欢的地方,但是她没吭气,她只是按耐住小欢喜。吃完米线一个人拿一根烤肠,一边啃一边往外走。陶迁路说:“你爸说你之前没有谈过恋爱。”

“嗯。”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

“漂亮女孩到28岁还没谈过恋爱,挺奇怪的。”

“你谈过吗?”

“谈过。”

“什么感觉?”

“谈恋爱的感觉……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于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

“那为什么会分手?”

“慢慢地又觉得,自己跟任何人都一样了。”

两人同时笑起来。

杨沐又问:“那还会再期待下一次恋爱吗?”

“会。”

“为什么?”

陶迁路用餐巾纸把嘴边的油小心粘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好像心空了很久,又被新遇到的人填满了。”

“可是再恋爱,最终还是会让你觉得自己没什么不一样啊。”

“可是心态变了,愿意跟她变成芸芸众生中择不出来的那个普通人。”

“哦。”杨沐陷入沉思。

“你吃醋?”

“没有。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杨沐耸了耸肩。

4

陶迁路发起猛烈攻势,请吃饭,请看电影,请滑雪,送各种小礼物。杨沐发现这种感觉挺好,但又总觉得缺点什么,好像自己是为了报恩而和他在一起,不是出于发自内心的爱。

但爱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忽然陶迁路被派到临市去执行任务,大雪封山,他手机没了信号。连着三天没信号,杨沐急了。周末她决定去找他。她先坐火车去市里,再坐大巴到县城,去了县城才知道,每天发往山上的小巴只有两趟,她已经错过了时间,只能等第二天。

她在县城找了个旅馆睡觉,旅馆很破,没有空调,一个电风扇样式的取暖器不停摇头,怎么摁它也停不下来。湿冷的房间有点大,吊顶上还有一个窟窿,杨沐觉得就算它摇一辈子也未必能把这个房间摇热。她躺上床,听外面的车轱辘轧过半化的雪,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她忽然特别想他,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特别没头脑又特别伟大,如果见了面,他一定会很吃惊吧。

第二天早上她坐小巴上山,鞋子居然不防水,在小巴车站跑来跑去粘了厚厚的雪,上车后雪化了她才发现脚越来越冷。她艰难地把脚拔出来,袜子都湿了一半。她拿卫生纸把脚裹一下又重新塞进去,前脚掌异样的感觉好像一种尸变,她恨不得失去它们。往窗外望去,到处都是浓厚的雪,树枝被压得欲断,走了一程又一程,车外的风景和没有走几乎没区别。每次错车的时候小巴都会“嘁嘁”地慢一下,她发现自己心急如焚,几乎不顾危险地想埋怨司机。

车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半山腰,司机吆喝着终点站到了。杨沐下车茫然四顾,去哪儿找他呢?

路边有一个风景区的餐馆,不在营业状态。杨沐冲进去正想问话,她看到对面窗外的他,他拿着手机在找信号,用各种姿势找。

杨沐喊了一声:“陶迁路!”

他没听到。

她尖利地喊起来:“陶迁路!陶迁路!”

他像梦游一样分了一下神但继续找信号。杨沐狂奔过去,跑到他面前:“陶迁路——”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杨沐原本以为自己会哭,没想到笑得像个傻子。“你怎么穿成这样!”她说。他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眉毛上结了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大叫。风是辣的,卷起地上的雪像白烟。他们没有拥抱,也没有牵手,但那一瞬间杨沐知道了,原来爱情是这样的。

5

他们只见了很短暂的一面,陶迁路让杨沐坐车下山。他把她搡到车上,在发车前陪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让她看自己没有发出去的微信,全是给她的,全是美景和云淡风轻的描述。如果不是亲自来,爱情是电影中的童话;亲自来了,爱情是落实的童话。

临走前他发现她的鞋湿了,他硬要把她的脚拔出来看,看到上面裹的卫生纸,他吸溜一声麻利地把她袜子脱掉,把她的脚塞在怀里大吼:“会冻伤的!你是傻子吗?”

发车时她脚上穿的是他的袜子,又大又丑,外面还裹了一层塑料袋。但是她感到心满意足。

三天后陶迁路回来,他们去吃羊肉火锅。送她回家的路上,陶迁路吻了她。风是横的,雨是斜的,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的边角,吻得像刻在时光里。

第二天就开始谈婚论嫁。陶迁路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杨沐问:“你不怕以后发现自己还是和任何人一样吗?”

陶迁路说他不怕,他本来就和任何人一样。他继续问杨沐,为什么会喜欢他。杨沐说因为自己欠他,因为他帮她照顾了父亲,她是想报恩的。

后来每次陶迁路想不通她为什么去找他,她都这样回答。

6

一年后他们生了孩子。孩子还不会说话,陶迁路就急着给孩子讲故事。

有一天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汤姆在路上遇到一只野猫,掰给它一块肉干吃。

猫吃完肉干后对汤姆说:“感谢恩公,我一定会报恩的。”

汤姆回到家后,有天夜里听见敲门。开门一看,猫正坐在地上抬头看他,猫说:“我是来报答公子恩情的。”

汤姆问:“你不是普通的猫,你缺那块肉吃吗?你要怎么报恩,你准备怎么报恩?”猫说:“我就让你摸摸我的皮毛吧。”

汤姆伸手去摸,猫问:“恩公觉得怎么样?”汤姆答:“非常温暖趁手。”猫于是说:“这就是我的报恩了,任你抚摸,等到恩情报答完我就离开。”

猫就在汤姆家里住了下来,汤姆读书,猫就蜷缩在汤姆膝上。汤姆睡觉,猫就钻进被子里面。

过了一周,汤姆问:“恩情报答完了吧?”猫说:“还远远不够。”

过了一年,汤姆问:“恩情报答完了吗?”猫说:“你的恩情如此重,只一年怎么能报答完呢?”

汤姆每次询问,猫都找借口推脱,直到现在也住在汤姆家中。

故事念完,他不怀好意地冲杨沐看看,两个人绞在一起倒在床上,笑得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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