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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非常接近，只不过是我们在子女身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稍多一些而已。与其他猿类相比，人类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拥有一颗大脑。正是这一点,使得刚出生的婴幼儿极其脆弱无助,因为大脑的发育成熟需要很多年的时间。人类在下一代身上投入的时间之长,关照的领域之广,是任何其他物种都不能比拟的。而且,把孩子抚养成人所付出的辛苦足以超出妇女本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喜欢独居的成年雄性红毛猩猩可能从来没有照料过孩子;成年的雄性黑猩猩或雄狒狒会保卫本群体所属的领地，并善于容忍年幼子女的任性胡为，但在抚养后代成长方面不起任何作用;大猩猩的子女只有在遭遇危险时才会指望体格强壮的父亲来帮忙,除此之外再也得不到他的丝毫关爱。就人类的情况而言,需要演化出一套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以确保成年男子分担一些直接照料孩子衣食住行方面的重担。生物进化像是一个即兴创作大师，它能把鳞片演化为结构和功能更为复杂的羽毛，使爬行动物下巴附近的关节演变为哺乳动物用以增强听力的耳朵。那么，生物进化又是这33样找到一种强制的力量使男性与女性一起分担抚育孩子的职责呢?答案就是没有生育结果的性行为。

在经历了漫长的妊娠期和两三年的哺乳期后,早期原始人类的女性恐怕每三四年只有几天才适合受孕。对于处于同一情景下的大猩猩而言,尽管雄猩猩有好几个配偶,他也要等待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有一个雌猩猩接受他并和他交配。如果早期原始人类中只存在一种交配模式，而且这种模式正在向一夫一妻制或连续的一夫一妻制模式转换,那种情况下的交配频率也许每年只有三四次。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人类性的进化中所发生的种种变化却使得男女两性之间可以经常发生那些不会导致生育结果的性行为，正是这类性行为使得男女两性团结起来，共同完成抚育孩子长大成人的艰巨任务。人类能够做到以性事为乐，而不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才发生性关系,这一点使得人类成为最好色的哺乳动物之一。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耽于情欲的动物。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没有生育结果的性行为的存在，由于它对男女两性情感的促进作用,使得原始人总是试图把交配当作一个隐秘的事情来做,在公开场合他们也不会展露他们的外生殖器。如果说我们人类是一种猿猴的话,那么这种猿猴一方面极其好色,另一方面又非常害羞。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估算,全世界每天发生大约一亿次男女两性间的性行为,但其中只有不到100万次可以导致怀孕。也就是说99%的性交是不会导致生育结果的。生物进化为了把男女两性结合34得更加紧密,就必须发生某些解剖结构或生理进程方面的变化。女性必须把排卵活动掩饰起来,在月经周期的间隔,她必须随时准备好接受男性的性要求。女性的解剖结构、生理特征和行为模式决定了她和她的配偶都不能确知到底是哪一次性行为导致了怀孕,产生了一个新的生命。我们能够庆祝我们的生日,但只能大略地猜测一下我们究竟是哪一天被怀上的。有趣的是，人类利用频繁的性交来加深男女之间的感情,使他们在抚养孩子的艰辛劳动中不至于过于枯燥,而黑猩猩却也可以利用这种没有生育结果的性交活动来发展出与人类大不相同的社会关系。

世界上共有两种黑猩猩,一种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动物园或马戏团里的类人猿黑猩猩,这种黑猩猩发现于东非和西非，学名叫做“Pan trolodytes”。另一种黑猩猩因个头矮小,因而叫侏儒黑猩猩或称倭黑猩猩,学名是“Pan paniscus”,这种黑猩猩非常少见,只有在中非扎伊尔河南部的…小块地方才能找到。(倭黑猩猩也可能是类人猿黑猩猩的一个分支,当时最后一次冰川期刚过,非洲的热带雨林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类人猿黑猩猩曾经与大猩猩共同栖息在非洲的某些地域,如加蓬的热带雨林。在这种情况下,黑猩猩主要以水果为食,而大猩猩则靠吃树叶为生;然而,凡是倭黑猩猩生活的地方就不会有大猩猩,因而倭黑猩猩既吃水果也吃树叶。倭黑猩猩的身体单薄一些,他们直立行走的能力非常强,而且他们能够在水里游泳和玩耍,他们性交的次数也很多,甚至他们的婴幼儿也会参与到这种快活的性游戏中,所有这些都是倭黑猩猩与其他黑猩猩不一样的地方根据已有的观察结果,雌性倭黑猩猩在第一次怀孕之前大约有3000多次的性交活动,在她的育龄阶段则大约有2500次。与其他黑猩猩不同的是,不论是在野外还是在动物园里,倭黑猩猩在性交时都是采取传教士姿势①,雌性黑猩猩面朝上躺下,这样雌雄两个倭黑猩猩就能够看到对方的眼睛了。他们似乎非常喜欢这十分幸福的片刻，但与类人猿黑猩猩相像的是,倭黑猩猩一直是一个混杂的物种,在两性个体之间一直不存在持久的感情联系。雄性倭黑猩猩比类人猿黑猩猩的阳具要突出一些,雌性倭黑猩猩的阴带也比类人猿黑猩猩的大，倭黑猩猩对那种法国式的深吻--即把舌头放在对方的嘴里---特别感兴趣,同性之间的性活动也很常见。雄性倭黑猩猩之间互相手35浮或口交,雌性之间则互相摩擦对方的外阴为乐,直到达到高潮。不过,这种同性恋活动一点也不妨碍异性之间的往来。我们可以用描绘人类的字眼把倭黑猩猩看成是双性恋者。雌性倭黑猩猩和我们人类的女性一样,她们不仅在排卵的时候性交,而且在经期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也性交。雌性动物的外阴膨胀，是排卵的预兆，这种现象在类人猿黑猩猩身上依然存在,只不过到了成年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对于年幼的倭黑猩猩来说更不显著。

对倭黑猩猩和类人猿黑猩猩的 DNA所做的分析表明,这两个物种已经分开大约200-300万年了。他们尽管在解剖结构上十分相似,但在性行为方面却很不一样。在过去的700万年间，由于智人(或称现代人)与黑猩猩有共同的祖先,可能曾经形成过好几种各自不同的交配模式,而其中有些则已经绝迹了。性行为造成的感情联结作用是灵长目动物行为方式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但对它的利用方式却很不一样。倭黑猩猩用性交来缓解紧张,他们应付任何要出事的情景的解决办法就是性交。如果他们发现一棵树上长满了成熟诱人的果实,眼看为了争夺果实就要开战争斗一番,他们就开始性交;当他们遇到一群陌生的倭黑猩猩,他们就性交。有趣的是,倭黑猩猩和类人猿黑猩猩都不把性作为联结雌雄两性之间长久感情的手段--进化把这种特征完全赋予给了人类。我们在第13章将要看到,雌性倭黑猩猩之间的性活动似乎能够在雌性之间建立起比较持久的交往关系。智人之间的异性恋活动能够把雌性和雄性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但是,把性的乐趣转化为男性照料后代的动力，进化选择了一个非常重大的策略。我们在前文曾经说过,性的嫉妒是人类普遍具备的一种“倾向性”。当倭黑猩猩利用不会导致生育结果的性活动来减轻紧张程度时，人类经常发生的这种性活动则反而使紧张升级。为了使人类不至于永久地处于情欲亢奋状态，看来有必要演36化出另外一套行为模式,在公共场合把成年人的外生殖器掩饰起来把性交作为一种私密的事对待,在进行性活动时避开别人的耳目在一个组织严密的社会里,如果所有的成年人都始终对性活动有着浓厚的兴趣,同时又嫉妒心很强,那么生活在这样一种氛围里是非常艰难困苦的。如果性伙伴关系都可以为人所见，如果这种伙伴关系发生变化,那么,整个群体的生命历程将不断被打破,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将持久地争斗下去。

很多社会都认为青春期之前的孩子赤身裸体是可以接受的，这时候的孩子身上还没有长出体毛,乳蕾也没有出现,阴基小巧可爱他们看起来非常纯真无邪,非常讨人喜爱。但是,一旦青春期来临即便是那些有裸体习俗的社会也会在公共场合遮掩住耻部，也会形成一些掩饰裸体的行为模式。很多父母亲都会记得,如果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在洗澡,而你不小心看到了他(或她)的裸体,他(或她)会显示出非常愠怒的样子。达尔文在航行到比格尔湾时看到的火地岛的土著人从来没有穿过衣服,即便是在寒风刺骨的冬季,他们也能在好望角上挺着。但这里的妇女仍然没有忘记,在坐下来时要把双腿交叉起来以便遮住阴户。好莱坞和夏威夷供游客欣赏的少女草裙看起来很容易煽起人们的性欲,但这种草裙的真正目的本来是为了遮羞的。我们可能永远不能确定人类发明的衣服最初是为了保护自身、调节体温还是遮掩性器官。但可以明确的是,衣服和其他身体装饰物可以激发人的性欲,同时又不让它过于泛滥。

一旦人们懂得把性器官掩盖起来，自然而然地人们也就学会了把性行为限制在隐秘的场合。如果说有两个以上的人参与的性交活动,那么这种性事与其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存在,毋宁说在人类的幻想中存在,因为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而是很少发生。在传统的多偶制(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社会,如东非的基库尤人,男人尊重他每一个妻子的隐私,丈夫一次只与一位妻子性交。在世界各地,年轻人在做爱的时候总是非常谨慎小心地避开他们的父母亲，而父母亲们总是要等到孩子人睡以后--或者他们认为孩子已经人睡后---开始做爱,这样孩子们就不会发现了。当人们的经济条件有所改善以后就在建造房屋的时候为父母和孩子留出各自独立的卧室，这样性事就更隐秘了。在19世纪，周日教堂学校曾经很受欢迎，原因在于那时候劳动阶级出身的家长们不得不与孩子们共同居住在一个房间里,星期天下午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学习《圣经》,这给他们造成了享受性事乐趣的惟一机会。最为重要的是,年轻夫妇们也不愿意让别的成年人听到或看到他们在做爱。人们对性的羞怯感,对性的微妙感情,对色情的厌恶,人们表现出的假正经、对性欲的压抑、性洁癖等都反映出了近代以来生物进化的一种倾向,即男人和女人通过没有生育后果的性交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与此同时又不伤害其他社会成员和社会生活领域的稳定与和平。生物进化的奇迹在于,某个物种为了能够生存延续下去,它会展现出变化多端的聪明智慧。对人类来说,这种聪明智慧使得他们能够把男女两性团结起来,共同生养后代,这个后代还可以生产出他自己的后代。在第4章我们将看到，人类频繁进行的没有生育结果的性交,在人类丰富多彩的文化背景中是如何展现其倾向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