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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胡云躲在角落，看着远房婶娘递过来的饼干发怵。

“小云，跟我走好不好？婶娘家有好吃好玩的，还有大哥哥会很疼你的。”

胡云本能畏惧地看了“大哥哥”一眼。

只见他胖成球的脸上挤满猥琐笑容，油腻腻的手伸过来，在她稚嫩的脸上捏了一把。

收留胡云的大伯娘开口了：“哎呀，这丫头被你们看上，是她的福气。老太太年纪大了照顾不到，我跟她大伯忙得很，自然是去你们身边更好。”

大伯娘是想送走自己吗？

胡云眼圈红红，吓得跑到奶奶身边，低声说道：“我不想走，我害怕。”

正在洗衣裳的奶奶擦了擦湿哒哒的手，将瘦成排骨的孙女搂在怀里安慰。

可就在老太太张口求情前，大伯娘阴阳怪气表示，老的已经在家白吃白住，再添多一张口，肯定会把自家男人拖累死。

胡云愣愣把手一松，小脑瓜蔫得像晒干的黄花菜。

她出生时没了妈，爸爸不争气，喝醉酒横死在大马路上，不得已之下被扔到奶奶身边。

平时，奶奶为了给胡云省个鸡蛋都被说三道四，生病不舍得买药，手切伤了还得洗衣。

要是胡云执意留下，大伯娘会不会变本加厉？

想到这里，她眼里噙满泪水，只能由着远房婶娘拉着自己的手不放。

临走前，奶奶抹泪哄着：“过些日子等天气好了，我就来看你。”

胡云一步三回头，满脸依依不舍。

大哥哥看得不耐烦，索性一把将女孩抱起牢牢箍在怀里，憋得她喘不过气。

02

婶娘家房子很亮堂，独独给胡云辟了一间幽暗的房间。

里面有张大床，两个枕头，还有一床大大的被子。

小小人儿往软绵绵的床榻一躺，立刻淹没在潮湿的棉被里。

睡到半夜，胡云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睁眼一看，吓得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二十好几的大哥哥，露出狼一样可怕的笑容，抚摸着她的头发。

“好妹妹，哥哥知道你怕黑，特意过来陪你睡觉觉。”

胡云僵得一动不动。

婶娘说过，家里都听大哥哥的。

他要什么给买什么，只要她乖乖的，以后可以得到很多漂亮裙子和糖果。

胡云被猪一样肥的大哥哥揽在怀里，半点挣扎不得。

她慢慢地发现，每天晚上都过来钻被窝的大块头男子，变本加厉起来。

那天晚上，雷声轰轰，闪电把屋子劈得明亮极了。

大哥哥披着鬼魅一样的乱发出现，一来就把她的裤子扒下，重重的身躯压了下来。

胡云太小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大哥哥说的这个游戏不好玩。

非常非常地让人讨厌。

折腾了一宿，胡云觉得好疼好疼，抱着枕头哭了好久。

大哥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又是威胁，又是哄：“等会哥哥去镇上给你买糖葫芦。”

可是，胡云一点都不想吃什么劳什子糖葫芦，只想回到奶奶身边。

03

或许是心灵感应吧！

奶奶第二天就出现了，挎着的竹篮子里放着好多个鸡蛋，还有胡云最喜欢吃的炒瓜子。

但是那一天，胡云什么都不想吃，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喃喃地说想回家。

奶奶急切地问：“云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婶娘尖酸的眉梢，挂着一抹威胁的意味。

“瞧老太太说的，我们好吃好住供着你宝贝孙女，保管一条头发丝都没少。”

胡云害怕极了。

大哥哥凶狠地威胁过她，如果把晚上一起睡觉的事说出去，就把她的头拧掉。

可是，奶奶毕竟是过来人，见那对母子话里藏着话，语气全是不自然，心中起了不好的念头。

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她发现胡云大腿上的瘀伤，一下子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

奶奶将可怜的孙女搂在怀里，眼泪像瀑布一样泄下。

“造孽啊！是我这把老骨头对不起你。”

胡云不知道奶奶为何如此伤心，只记得后来发生了一场激烈争吵。

婶娘被鸡蛋砸了一脸，头发丝挂满粘稠的蛋黄和蛋壳，看起来很恶心。

大哥哥撸起袖子想收拾奶奶，却被她用大棒子砸了几棍。

人狠起来是不要命的吧！

那天，祖孙俩踉踉跄跄，带着一身伤痕逃回了家。

04

不是所有容身之所，都可以称为家。

大伯娘看见胡云回来了，火冒三丈指着奶奶大骂。

她骂丈夫不成器害自己受苦，骂老太婆是累赘，骂得连早死的小叔子都差点压不住棺材板。

见胆怯无能的大儿子蹲在一旁抽烟，奶奶抹了一把泪，伸手要了老屋的钥匙。

她就丢下一句话，往后不会再过来帮老大家带娃做活。

剩下的半条命，拼死也要将胡云拉扯长大。

人被逼到绝境，不管多大年纪，都会激起一股求生欲。

奶奶对胡云说：“丫头，过去我一个人守寡都能将两个儿子养大，绝对不会让你饿死的。”

她拿出毕生所有的努力和坚强，一砖一瓦将老房子修缮起来，在后院垦出一片耕地，又买来小鸡小鸭喂养。

没了老大家林林总总的杂事，奶奶可以腾出手来，做麦芽糖和花生芝麻饼。

赶集的日子，祖孙俩带了一大筐黏滋滋的零嘴儿到县城叫卖。

攒足了学费和生活费，奶奶执意让胡云回到学校。

她说，过去就是没顾得上教好两个儿子，才让孙女儿也受苦。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够走上不一样的路。

从婶娘家回来后，胡云蔫蔫的，常年噩梦不断，只敢躲在奶奶身边。

坐在村小的教室里，她慢慢发现学习的妙处，像海绵一样拼命吸纳着知识。

心中甚至有所期待，希望将来像支教老师说的，可以到外面精彩的世界看看。

初中时，胡云考到了县里的中学，师资比以前强很多。

奶奶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咬牙替她交了择校费，一遍遍叮嘱不要饿肚子。

只要有一口气，她都会卯足劲将胡云培养成大学生。

05

然而上了生理课，来了初潮后，胡云整个人都变了。

她终于知晓，以前在大哥哥家发生了什么事，也终于找到多年来缠绕着自己的噩梦源头。

人可以在一夕之间长大，也可以在须臾片刻崩溃。

尤其是大伯娘来找茬时，故意提起婶娘和大哥哥讨媳妇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还怪奶奶不识相把人带走。

排山倒海的恨意袭来，胡云痛得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淋了一地。

奶奶赶过来时，心碎得差点昏厥。

她何尝不知道孙女这些年来受过的苦，可是，命运从来不会同情弱者，坏人不一定会有老天收拾。

卑微之人能做的，就是先活下去。

胡云浑身颤抖，羞辱的感觉，啃噬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奶奶见她一脸死灰，痛彻心扉地说：“好死不如赖活，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如果你想走，那我这把老骨头先走一步帮你探路，黄泉路上再领你走一段。”

胡云泪流满面。

纵使命运再不公平，奶奶一直守在身边，殚精竭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托举起来。

打那以后，胡云夙兴夜寐，比从前更努力去读书。

日子磕磕绊绊过着，奶奶为了攒钱，不顾身体冒出的慢性病迸发，榨干所有精力。

等到胡云考上大学，她已如一片黄叶，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

06

好在，品学兼优的胡云得到校方重视。

当她提出想带着生病的奶奶一起上学时，得到学校破格同意安排简易宿舍，还给予了不少生活上的照顾。

胡云三点一线奔跑，教室，兼职的食堂，躺着病弱奶奶的宿舍，忙得脚不沾地。

有个开朗健谈的男孩儿，悄然走进了她的生命。

他叫陈旭，人如其名，如旭日般灿烂光明。

胡云吓得左闪右躲，完全不愿意对方靠近。

其实，自从意识到婶娘儿子对自己做了什么后，她对男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

但陈旭不气馁。

他说，从第一眼看到胡云背着奶奶进学校，就被她身上的坚强和善意打动。

陈旭到超市采购了一大堆吃的用的，不由分说放到那间特别的宿舍门口。

胡云羞恼得把东西提到男生宿舍楼下，却被善意的宿管阿姨，以不能堆放杂物为由拒绝。

你追我躲的“游戏”持续了小半个月，她憋红了脸问陈旭想干嘛。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犹如六月暖阳，九月和风。

“就是想帮帮你，我表叔是开医院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带奶奶去检查身体，价格很优惠的。”

陈旭知道，如果说不收钱，这个倔强又害羞的女孩肯定不会答应的。

看着缠绵病榻的奶奶愈发痛苦，胡云最终还是点点头。

07

生命有始有终，奶奶的状况确实很不好。

陈旭表叔说，老人家是提着一口气活下来的，身体各项症状都在急剧衰退。

胡云一下子没绷住，哭得昏天暗地。

奶奶大概是想看到她读完大学，才艰难撑下来的吧！

最后的那段日子，陈旭天天陪胡云到医院，看着她细致给奶奶擦头洗脚，喂饭喂药。

分别那一天到来时，奶奶迷糊看看胡云，又看看陈旭，满眼都是放心不下。

陈旭拉住了老人形同槁木的手：“奶奶，请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帮您照顾好小云的。”

得了许诺，迟迟不肯闭上眼睛的奶奶，终于松开了紧握人间门槛的手，坠入永恒静谧的黑暗。

胡云伏在床前哭了好久好久，直到一双温暖大手，将她揽入宽阔的胸膛。

火葬了奶奶后，胡云开门见山地向陈旭表达了谢意。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跟他在一起。

陈旭心有不甘：“为什么？”

胡云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决定将幼时经历过的耻辱和盘托出。

只有这样，才能让眼前优秀而美好的男生，产生望而却步的态度。

在学校的砚池旁边，胡云将不堪的身世，大伯娘的算计，婶娘和大哥哥的猥琐意图，还有这些年跟奶奶相依为命的酸涩，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说出。

那些可怕的罪恶，像魔鬼一样纠缠多年，让她无法去接纳男生的爱。

陈旭听完，眼里满是震惊和心疼。

他家如今条件不错，亲戚们善良和气，差点忘了在同一片蓝天下，有人会过着梦魇般的可怕生活。

胡云从男孩的眼里看出来同情和心碎，她擦干了流个不停地眼泪，不顾挽留抽身离去。

08

谁能想到，陈旭会找到婶娘一家的罪证，将当年干尽坏事的大哥哥送到监狱。

得到这一消息的胡云，从头到脚，僵化得如同木头人。

陈旭像个莽撞少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邀功”。

他找到了律师咨询如何惩罚坏人，只可惜时过境迁，胡云没有证据，一切都摆不上台面。

但是，陈旭毫不气馁。

他知道人渣能得手一次，就不会放弃下一次的机会。

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陈旭和律师找到了好几个相关受害者，从她们手里找到不少有用资料。

不仅如此，大哥哥这些年无恶不作，在村里偷窃打人，犯下众多令人发指的坏事。

如果不是陈旭执意帮胡云报复，或许当地敢怒不敢言的村民，忍忍就算了。

但在法制时代，没有罪恶能够逃过判决。

猥琐的大哥哥被抓了起来，婶娘气得心脏病发，村霸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胡云碎裂的心，好像听到了春天的呼唤，在一片狼藉中萌发新芽。

陈旭拉着她的手，将人埋入怀里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哆啦A梦，没有时光机可以穿越回十几年前救你。但我希望能变成你的超人，用余生的光阴守在身边。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奶奶的承诺。”

胡云还是忐忑。

她看得出来，陈旭家境不错，不管他怎么说，门第差距都是存在，父母肯定会阻止的。

09

陈旭看出胡云的担忧，把她领到家中做客。

原来，陈旭妈妈多年前遭遇车祸失去一条腿，父亲不离不弃守在身边。

为了给妻儿创造更好的条件，陈旭爸拼命从普通打工人，变成了可以支撑家庭风雨的老板。

当他们听说，胡云就是那个带奶奶上大学的乖巧女孩，忍不住为她的孝心打动。

在这对善解人意的父母眼里，能跟儿子同校的胡云，人品和才学不会差到哪里。

胡云眼睛湿润了，难怪陈旭对她锲而不舍地喜欢。

他们在成长路上，都经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泥泞，最后又坚强地挺了过来。

离开陈家，胡云拉着陈旭的大手说：“以后，如果阿姨不嫌烦的话，我会常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他轻轻点了点头，红了眼眶，紧紧抱住了胡云。

毕业第二年，陈旭就把胡云娶回家。

昔日嚣张，今日落魄的大伯娘，想沾沾大侄女财气，被陈旭让人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在他看来，见死不救的人不值得留恋。

胡云深以为然，将一枚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唇边，两颗跳动的心贴得越来越近。

婚礼上，众人嘴里说着吉词，祝愿新人早生贵子。

胡云看上闪过一丝害怕：“以后，我不想生女儿。”

陈旭心中一痛，他知道，新婚的小娇妻是在害怕护不住小棉袄。

他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在耳边呢喃：“要是生的是儿子，我一定要教他好好尊重女孩儿。如果是个女儿，我会给她加倍的爱，哪怕赔上性命也要护她健康长大。”

胡云眼中蓦然一湿，她是何其幸运，才能在陈旭身上，得到半生救赎。

愿每一个降临人间的女孩，都能得到世界的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