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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姗名声不好。

因为这件事，她被恋爱四年的男友退婚，而男友的姐姐，把她的身世发在网上，说她忘恩负义，也引起了不小的喧嚣。

不出意料，吴小姗被网暴了，她几近崩溃，几次站在了楼顶，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跳下去。

她决定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吴小姗选择了报警。

同时，也说出了真相。

02

吴小姗，是一场火灾事故幸存者。

8岁那年的一个傍晚，父母与姐姐在家葬身火海，她因为在同学家逃过一劫。那个年代，家家都不好过，亲戚们不愿收留，她被亲叔叔送到了临县的一户人家。

养母不能生，他们一直没孩子，在小学门口经营文具店，条件算不错。

吴小姗初见养父母时，他们十分亲近，还给她带了礼物，给她买了冰淇淋。

刚失去父母的吴小姗，怯懦地不敢跟养父母对视，她全程捏着叔叔的衣角，可是叔叔假借上厕所，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开始，她被养父母带回家，从此更名改姓。

起初，一切都好，养父母对她很好，放了学她就在文具店门口的梧桐树下写作业，养母做饭很好吃，每次煮红烧鸡，两个鸡腿都给她。

小孩子忘性大，渐渐的她就忘记了悲痛，很少想起亲生父母和姐姐，在养父母家开始了新生活，认识了新的小伙伴。

养母完全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养父也是逢人就夸她乖巧伶俐，他们俨然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她跟过去，彻底割裂。

一切开始变坏，是从她12岁那年，经历人生初潮的时候，养母发现后，急匆匆去了隔壁商店，给她买了一包卫生巾，并且耐心地教她使用，又跑去厨房煮了一碗红糖水给她，一脸欣慰地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她就长成大女孩了。

亲生母亲的母爱，年纪小加上太久远了，渐渐淡忘了。

那几年，吴小姗在养母身上，感受到的母爱，不亚于亲生母亲，更多时候，她是把养母当成亲生母亲对待的。

作文写我的母亲，她脑海里冒出的是养母，相比养父，其实并没有对她太太好，有时候犯错，也会挨骂挨打，养母总是保护她。

她失去了母亲，又得到了母爱，只是没想到，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不仅失去，还比失去更残忍。

03

12岁的吴小姗，开始上初中后，养母就变了。

准确地说，是养父先变的，他对吴小姗忽然温柔了，不再摆出一个父亲严肃的表情，说话轻声细语，关心她有没有多吃饭，偶尔还会给她一些零花钱。

养母则转变成了严母，关心她学习成绩，有男生送她回家，或者打电话到家里来，养母都会怒目而视，警告她不要早恋，如果她敢早恋，就不要她了。

吴小姗每次例假，都会肚子疼，养母会给她煮红糖水，会给她暖水袋，但这一切忽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初三下学期，吴小姗稳定前五的成绩，掉到了第六名，回家后，养母居然打了她，扫把都打断了，养父跑过来阻拦，养母像疯了一样，连养父也一起打。

打完，养母又后悔了似的，抱着吴小姗痛哭，一句又一句对不起，吴小姗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没几天，吴小姗在文具店看店的时候，收到一张假钱，养母骂她，骂着骂着猝不及防地动起了手，用尺子打她的脸，打的全是血印子，吴小姗反应过来跑了出去。

最严重的一次，是吴小姗收到男同学的情书，她也倾慕那个男生，没舍得扔掉他的情书，结果被养母看见，她什么也没说，拿起擀面杖就打她，她的小臂都骨折了。

养母恍惚地回过神来，又是求她原谅，带她去看医生，医生问怎么回事，吴小姗愣愣地望着养母，对医生说，摔的。

从这以后，养母倒没再打过她，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疼爱她，甚至眼里多的是厌恶，有时候是愧疚，有时候愤怒，有时候矛盾……

吴小姗明确感受到这些情绪，却不敢问为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懂了，是嫉妒。

养母嫉妒养父对她好，只可惜，吴小姗懂得太晚。

04

中考时，吴小姗没发挥好，没考上重点高中。

养父说没关系，普通高中也行，但养母说，普通高中有什么好读的，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吴小姗赌气，真的出去打工了。

出门前一晚，吴小姗听见养父母吵架，养父问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对吴小姗，吴小姗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吴小姗竖着耳朵听，但养母始终没有回答。

吴小姗要走了，养母又一副慈母的样子，给她买了新的衣服鞋子，叮嘱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没钱了打电话给她，说到动情处，眼里都是泪。

吴小姗看着养母，心里五味杂陈，她分明对她有母爱，却又像个刺猬，时不时狠狠地扎她。

吴小姗去了很远的城市，在一家小餐馆上班，吴小姗不打电话回去，养母倒是常常打给她，语气温柔地关心她的一切。

吴小姗觉得很讽刺，却也默默地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关怀。

吴小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第一年春节，她没有回家，养父很生气，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吴小姗扯了无数个理由，养母也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她倒坦白地说：我不想回去。

养母没问为什么，她大概心里有数。

第二年春节，吴小姗还是回去了，养父母在家门口等着，煮了一桌子的菜，养父特地去水库买了她爱吃的清江鱼，养母责备她这么久才回家。

眼前的一切，让吴小姗恍惚地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一家三口的温馨，让那些惨痛的画面，暂时被她抛之脑后。

快两年未见，养母也确实收敛许多，跟她讲了很多被她遗忘在童年岁月里的小事。

吴小姗有些愧疚，她想等到夏天的时候，她再回来看他们，给他们买身新衣服，攒钱带他们出去旅游。

然而没几天，吴小姗发现自己不过是妄想。

那天是大年初五，夜里下过一场雪，早上雪化了，吴小姗去菜市场买菜，想给养父母做顿饭，结果弄脏了鞋，养父见了让养母帮吴小姗刷鞋，养母忘记了，养父自己给吴小姗刷了鞋，摆在阳台上。

做完饭，吴小姗想去洗鞋的时候，看到鞋已经被洗干净，摆在了阳台上，她以为是养母洗的，就跟养母说了谢谢妈。

养母愣了下，看着鞋子，瞬间就红了眼睛，泪光闪烁地望着养父，吴小姗不明所以，养母一把抢过鞋子，从阳台扔了出去。

吴小姗愣住，怔怔地望着养母，养父说，“你发什么神经啊。”

养母死死地盯着养父，一言不发。

05

大年初六，吴小姗凌晨四点钟起床，一个人悄悄走了。

她为养父母做的那顿饭，三个人吃得静默无声，吃完饭，养父下楼捡鞋的时候，养母背对着吴小姗洗碗。

洗碗的水声凄凄沥沥，吴小姗还是听见了养母在哭，她不知所措地走过去，只听见养母低声说。

“23年了，他从来没给我洗过鞋。”

这句话，伴着水声落入吴小姗的耳朵里，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懂了，懂了养母这些年的变化。

吴小姗大为震惊，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听到养父上来的声音，养母擦了擦眼泪继续洗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吴小姗回到房间，反锁了门，一些曾经不以为然的回忆，在脑海里回荡起来。

12岁那年，养母手指烫伤了，说不如晚上出去吃饭，养父说，“小姗长身体，还是家里吃吧。”

那晚，是养父做的饭，养母当时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啊，这辈子还能吃上你做的饭。”

当时，吴小姗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想起来，原来那时候，嫉妒的种子已经在养母心里种下了。

诸如此类的细枝末节，吴小姗如今想起来才发现，都是刺，一根根扎进了养母的心里，养母打在她身上那些痛，不过是发泄。

吴小姗那次走后，足足有四年没再回去，只是每个月发工资，她会转一部分到养母的卡里，尽管她说过不用，但吴小姗坚持转给她。

四年没回去，吴小姗也背上了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罪名，吴小姗也没处可以解释，后来也就不再解释了。

有时候想起这些，吴小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养父对她好有错？还是养母的错？还是她自己错了？是她不该活着，不该闯入养父母的生活……

刚到21岁的吴小姗，搞不懂这一切。

只是有时候想到养母，觉得有些可悲。

06

吴小姗最后一次回养父母家，是她22岁那年。

那时候，她漂泊了很多城市，谈过一场短暂的恋爱，瞒着养父母回去给亲生父母和姐姐上过坟，给他们竖了个碑。

在需要填父母名字的地方，她摇摆了一会儿，还是填了养父母的名字。

吴小姗回去之前，没通知养父母，他们见她回来，很是意外。吴小姗发现养母老了一大截，也有了白发，比之前瘦了一些，养父也一样，更多了一丝和蔼。

养母去菜市场买菜，给吴小姗接风，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太久没见，彼此尴尬地不敢对视，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养母絮絮叨叨地说着，文具店开不下去了，打算转手。

一个话题结束，又是一阵沉默。

吴小姗放下筷子说，“我要结婚了。”

养父母均是一愣，吴小姗说，婚礼打算在外地办，他们有空就去，没空就算了。养母瞬间红了眼眶。

吴小姗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悲伤，心里像针扎了一下，其实这几年她自己都难以相信，她会想念养母，撇开挨的打，她给过的那些温暖，成了她心里永恒的太阳。

但吴小姗懂了她打她的动机后，她知道，不回来才是对的。

养父生她的气，说绝对不会去参加她的婚礼，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吴小姗走前，养母拿出银行卡，说不去参加她的婚礼，但把这些年她转给她的钱还给她，就当是陪嫁了。

吴小姗眼睛一酸，收下了卡，但在走之前，还是把卡悄悄放在了茶几上。

她欠他们的养育之恩，她没办法还，给了钱至少心安理得一些。

07

吴小姗当然没有结婚，结婚不过是她真正离开的借口。

从那次离开后，她已经在心里决定了，她不会再回去了，为了养父母，也为了她自己。

23岁那年，吴小姗交了一个男朋友，感情甚笃，一路顺利地走下来，27岁那年，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吴小姗说自己是孤儿，结婚的时候只身一人，没有娘家人参加婚礼，未来婆婆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居然去查了一下吴小姗，没想到就查出了她的养父母，以及她忘恩负义的骂名。

未来婆婆说了，连养父母都不管的人，得多冷血，这样的人，不配嫁给她儿子。

尽管男友愿意相信吴小姗，但到底拗不过他妈，最终还是退了婚。

吴小姗痛哭一场后，深觉庆幸，这样的男人，还好没嫁。说归说，可到底有四年感情，男友是离开养父母之后，吴小姗唯一的安慰。

吴小姗又换了一个城市，这些年，她没有换手机号码，她没联系过养母，但养母偶尔会发短信过来，自顾自地说她琐碎的日常生活，吴小姗每次认真看完，只是不回复。

有时候，她也想过换个手机号码，但心里某处仿佛始终有一丝不舍，一旦换了号码，就像风筝断了线，再也不会有关系了。

就在吴小姗打算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某天，吴小姗的社交账号，忽然涌进来无数陌生人，骂她忘恩负义，白眼狼，不仅远嫁，连婚礼都不让养父母参加，甚至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把她从头到尾羞辱了一番。

吴小姗找到了始作俑者，是前男友的姐姐，当初她一直不赞成吴小姗跟弟弟交往，因此跟弟弟关系不和。

没想到分手后，她居然把吴小姗的身世，添油加醋地晒在了网上，没想到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骂吴小姗的人，一波接一波，害得她连工作都丢了，网暴一旦发酵起来，很难收场。

吴小姗想想她这短暂的一生，波折重重，也许她早就该跟父母和姐姐一起葬身火海，她一个人幸存下来，也许这是她注定的归宿。

她几次站上高楼，几次想要纵身一跃，最后一次，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在跳下去之前，她收到了养母的短信。

养母说，“对不起啊，小姗。妈妈，对不起你。”

吴小姗盯着这句话，好久好久，才哭出声来。

她没有错，错的不是她。

08

吴小姗选择了报警，同时也坦白了一切。

网暴的始作俑者在网上公开道歉，网友纷纷倒戈，站在了吴小姗这一边，她成了受害者，网友又开始骂她养父母，吴小姗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些言论，然后注销了微博。

吴小姗的养父母在小县城，他们没有受到这一波网暴的袭击。

吴小姗给养母回了一条短信，她说，她要换手机号码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发短信了。

“做了几年母女，爱过，也伤害过，缘分尽了，就到这儿吧。”

养母说，“我跟他离婚了。因为不能生孩子，我一直心怀愧疚，小心翼翼地活着，我怕他抛弃我，所以一直讨好他。你来了之后，我也想当一个好妈妈，但他对你的好，让我嫉妒，你没错，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现在，只有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小姗看着这段话，眼泪一颗颗砸落在衣领上。

吴小姗没换手机号码，也没再回去，更没有跟养父母联络。

养母给过的美好的回忆，就像梦幻泡泡，不去戳破就会一直在，一直美好。

如此，就好。